永之靖（组诗）

花盛

观炳灵寺

石头凿出的屋，住着自己

也住着众生，石头雕刻的像

是生命的纹路和时间的痕迹

我们所追求和攀越的

只是一个又一个的自己

我们把无数个自己

留在路上，或浮于枝头

或悬于峭壁，或混入河流中……

只让肉身逃离出来

那么多的自己——

静若山，动若水

看着你来，看着我往

而我们还在生活的版图上

凿着，一锤接着一锤

试图从歧途唤回

从枝头摘下，从石头里拯救

从洪流里打捞出一个又一个

陌生的自己

太极岛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岛

是生命的形状，也是故乡的模样

水里波动的草木

和鸟雀瞬间消失的影子

是你我的幻影

我们都心怀一滴水的明澈和恩泽

化为云，有着虚幻的远方

化为雪，有着生命的轻盈

化为雨，有着现实的深渊

风一样留在波涛里的幻影

以表象的平静，诉说心灵的

波动抑或汹涌

而太极岛，像生活的铁

需要以水为石，磨出

生活的光亮

风过刘家峡

黄土塬，像巨大的手掌

扶住草木摇晃的身子

被风打碎的阳光

在时光的河流，汇聚着一波

又一波星河

那些山峰树木、田地村庄

被风，抽打成皲裂的沧美之形

时而温和，时而暴怒

时而凌厉，时而寒冷……

我选择在一块石头上歇息

等待风，将自己一遍

又一遍剥离

人生也是风的一种

你听，那呼呼地声响

正在穿越山河和身体

回应或还原

一场持久的撕裂

黄洮交汇

山连着山，水绕着水

一片土地，就此

生出两条河的翅膀

山为媒，水为礼

一份爱，就此比翼齐飞

浑浊和清澈是生活的两个面

需要时间的磨合

在黄河与洮河交汇处，或许——

只有历经千辛万苦的人

方知流水之于生命

之于万物的相濡以沫

只有真正抵达的人

方知不远万里的

奔赴和意义

黄河三湾

浪涛拍在岸上，光滑的鹅卵石

被后来者捡起，捧在手心

河流也有奔波之惫，它的容颜

像沙滩上的脚印渐渐模糊

日渐佝偻的身子是生活的

一个侧面，而水岸相连的部分

是我们一生想抓住

又不得不放弃的名和利

风有多大，波浪就有多高

水有多清，生命就有多郁葱

而三湾，只是一个代名词

像无数日子里小小的标记符号

水，时光般永不回头

时清浊，时曲直，时盈涸

像人一样，在碰碰撞撞中

去完成跌宕起伏的一生

夜色里

所有的山都是灰暗的表情

分不清谁喜谁悲

唯有略显疲惫的河

喘着粗气，说出此岸与彼岸的距离

我需要跟着河流，走弯路

需要跟山一样，收起白天的情绪

我在找一座桥，借助桥渡河

借助桥抵达彼岸

回头时，河流依旧头也不回

它对我们的行为

不屑一顾，像山一样

始终对我们保持警惕和沉默

水与山，彼此放弃

又彼此成全

而一弯下玄月，透过云缝

刨出生活的旧疾